——“影像中的美国文学”阅读课作业选登
这绝不是一部爱情小说。
尽管它裹着爱情甜腻浓郁的糖衣,描述一位叫做盖茨比的大富豪一段长达五年的爱恋情事,无论这期间他拥有多少金钱名气,内心唯一的牵绊竟是豪宅面对海岸边那盏小小的绿灯——因为在那灯影婆娑中,住着他心爱的女神黛西。然而,随着小说的跌宕起伏,一层层剥落这华美到绚烂的爱情糖衣,我们会发现,裹在最里面的,不过是一颗又涩又硬的、似乎过了期的、隐隐散发着霉味的水果干儿。
当然,黛西是迷人的,否则整个故事的记录者及旁观者尼克不会这样描绘这位远房表妹——“她的脸庞忧郁而美丽,脸上有两只明媚的眼睛,有一张明媚而热情的嘴,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激动人心的特质,那是为她倾倒过得男人都觉得难以忘怀的:一种抑扬动听的魅力……”
这样充满魅力的美人儿,被大富豪盖茨比久久不能忘怀,且愿意为她耗尽感情和才智,最后被残酷无情的现实粉碎了理想甚至葬送掉性命,表面看上去也并无什么不妥,在外人眼里,不过又是一桩痴情男儿的痴情故事罢了。但此时的盖茨比已不是未经世事的西部傻小子,他甚至能看出所谓的女神只不过是一名凡尘俗世的物质女郎,并一语中的地说出“她的声音充满了金钱”。那么,究竟是什么导致盖茨比的悲剧呢?
在盖茨比的回忆中,有一段这样的描写“他也许应该鄙视自己的,因为他确实用欺骗的手段占有了她……他有意给黛西造成一种安全感;让她相信他的出身跟她不相上下——相信他完全能够照料她。实际上,他并没有这种能力——他背后没有生活优裕的家庭撑腰,而且只要全无人情味的政府一声令下,他随时都可以被调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
印度伟大的心灵导师克里希那穆提曾说:“如果你追问真相,你就会认清恐惧不是爱,依赖不是爱,嫉妒不是爱,占有控制不是爱,责任义务不是爱,自叹自怜不是爱,不被人爱的痛苦不是爱。”是的,这些都不是爱!无论是当年那个一文不名的盖茨比,还是五年后那个企图用万贯家财吸引并占有黛西的盖茨比,出发点都不是因为——纯然的爱。
故事里,作者借尼克的视角,不止一次的将二十世纪初的美国东部与西部进行对比。东部,俨然是贵族、有钱有品位阶层的聚集地,是股票、债券、期货的交易市场,是每一个想发财有进取心的年轻人的梦想都市。盖茨比这样一名来自西部务农家庭的小伙子,无疑也是这群年轻人中的一员。只是,他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依靠“非一般”的经历与手段,很快便一跃成为“成功人士”。
黛西作为有钱有闲阶层的大小姐,对曾经默默无名的军官盖茨比形成了巨大的吸引力,那吸引力不仅来自她的外貌气质,更来自于她是他所认识的第一个“大家闺秀”。从黛西身上,“盖茨比深切地体会到财富怎样禁锢和保存青春与神秘,体会到一套套衣装怎样使人保持清新,体会到黛西像白银一样皎皎发光,安然高踞于穷苦人激烈的生存斗争之上。”
因此,我们不妨如此推测——与其说盖茨比爱上的、拼了命想拥有的是黛西本人,不如说他想靠近、想攀登的是与黛西那个阶层相似的生活和地位。
回观现实生活,多少男盖茨比、女盖茨比们如同小说中描写的一般,正在借爱之名,尽自欺欺人之能事,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一个个“白富美”、“高富帅”的完美对象,殊不知在“寻爱”的过程中,也正为自己打造一潭深不可测的欲望之渊。他们也许从未看清楚对方是怎样一种人,或许看清楚了却仍执迷而不放手。最可悲的是,他们甚至可能不清楚自己是怎样一种人,不知道什么是适合自己的,不愿意去关注内心真正的价值取向、真正的需求与渴望,而是被俗世的价值观所迷惑,随波逐流,欲念丛生。
于是,盖茨比的悲剧一次又一次在我们身边重演,为了飘渺而虚幻的这些或那些欲望,有人失去道德、失去理想、失去青春、失去家庭、失去生命、失去灵魂……
关注《了不起的盖茨比》作者菲茨杰拉德的生平便知,他的一生与主人公盖茨比有极为相似之处:同是家境不佳的孩子,同是爱上了不同阶层的美丽小姐,同是依靠地位和金钱得到有闲阶层的认可。菲茨杰拉德能够很客观地认知当时的美国社会,并将个人痛苦的经历用于小说的素材,创作出这部优秀的作品,却始终不能够清醒而自知,从那纸醉金迷的社交生活中解脱出来。终究,用自己短暂的一生,书写了现实版(作者版)盖茨比的悲剧故事。
书中近结尾处,盖茨比的父亲前来参加他的葬礼,拿出一本盖茨比未改名前还叫做“杰姆斯·盖兹”时阅读的旧书《牛仔卡西迪》,上边记录了规律的作息时间与良好的个人决心——运动、工作、练习演说与仪态、学习新发明、不吸烟、看有益的书、储蓄、对父母更体贴……这样一名小伙儿,在没有因爱恋欲望而误入歧途之前,在没有沉湎于酒食争逐的生活之前,也许他的梦想,只是如这本旧书书名一般,当一个英勇淳朴快乐的西部牛仔而已。
值得庆幸的是,同样来自西部的尼克,在目睹盖茨比的一系列遭遇后,毅然决定离开东部,回家乡发展。当他最后一次到达盖茨比生前常去的海边,模仿他遥望海对岸黛西的码头那盏幽暗的绿灯时,尼克知道,这盏绿灯已将盖茨比抛弃了,不管他之前经历了多么漫长的道路才来到此地。
有些事物,无论曾经多么靠近过,我们是否能一如最初般清醒而坚定,明白那从来都是一盏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幻之灯?
玛亚点评:“这绝不是一部爱情小说”,十分精彩的开头,为全文定下了精彩的基调——语言精彩,评述精彩,文章结构亦精彩……从小说版到作者版的“盖茨比悲剧”,层层递进的精辟分析,引人入胜;由此引伸出的对于现实中“白富美”、“高富帅”现象的思考,可以引发强烈的共鸣;而结尾与标题的绝好呼应,又为全文划上一个精彩的句号。
这是一篇读出了小说精髓的好“作业”,还是一篇可以让人反复品读的好文章!文中妙语叠出,好句不断,值得“隆重”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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