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黑。我往地铁站走去,这一站,叫登良。还差百米,歌声,合着吉他迎过来……右手,下意识地已经伸进拎包里。
登良的地铁口,六点四十分,一个瘦小的青年,站在灌木丛前,望着无星的夜空……他的歌声,不像是从他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如果看不到他,会以为是一个更魁梧、更有力的男人唱出来的,然而,谁能说他不高大、谁能说他不男人呢。
——“夜幕里我收起了所有的创痛,我的南方我的北方,我的远方啊……”
蹲下……起来时视线刚好落在他脸上,他的目光穿过他面前的过客,深幽如夜。他的脸平凡而又动人、年轻并且坚毅,是一张为理想失眠的脸,有些苍白,也是一张生命旺盛的脸,目光高远。我想站在那里听他唱,但是他也许更需要我做一个过客,像许多人那样匆匆走过,他并不要你为他驻留,因为他不像一个寻找观众的歌手,他在寻找他自己,这样的音乐人,不多,一眼就能分别出来。
站起来走了,几步到了地铁口,里面的灯光明晃晃地裹住了我,心房里一阵刺痛,眼泪顷刻涌出来……我停在那里,看着陡峭的楼梯,心里挣扎着:“我应该给他写张纸条……”楼梯的那一端,出站的人潮正升上来,歌声在脊椎上牵引着我……终于,我举步前行,默默地,我对身后的歌手说:“Bless you,my brother!我相信你是被看顾的,我相信你的前途一片光明,我相信今天的创痛是你未来的资财,我相信你将成为有担当的丈夫、父亲,我相信你会使这世界多出一个美好的、勇敢的男人,因为你勇于在过客的面前真情流露,因为你敢于站在狭窄的位置上仰望无垠的高天……我相信你会活出你的使命。Bless you,my brother!”
我在明亮的通道里,为这世界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流泪。世界,你将如何对待他们;世界,你将如何塑造他们。他们如此渴慕远方,一个爱他们、接纳他们、祝福他们的远方。
主啊,我为何流泪,请为这感动答复我,指教我。
一年前,我和先生、儿子在一家米粉店,听到邻桌四个年轻人激烈的争论,看起来像快毕业的大学生,内容是关于其中一个青年人要不要和某个女同学确定关系。那位青年人说女同学整天都在朋友圈展示她的美丽,让他反感。当时青年人的一句话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美貌是父母给的,不该炫耀,应该分享产生于自己的东西……”然而,他的同伴对于他的论点不以为然,并列举世界潮流和文化现象,但那位青年人心意坚定地表示,他不会作出选择……我和先生对视了好几次,食毕,我拿出笔记本和笔,给那位青年写了一页的纸条,写好给先生看过,他说:“写的很好,你去给他吧。”然后我们结账,我走到那位青年人身边说:“不好意思,刚才我们听到你们所说的了,我很欣赏你,一些话给你,你愿意看看吗?”年轻人虽有些吃惊,但却十分礼貌地对我说:“谢谢你,我愿意看。”我们笑着道了再见,从此没有再见。记得儿子曾问过我:“妈,你有留你的地址吗?”我说没有,我只署名“一个祝福你的人”,儿子说:“你应该留的,万一他想继续寻找答案呢?”……我相信,他会找到,因为上帝应许过:寻求的,必寻见。
我在登良的站台上,看见我等的车来了,我收起了自己的记忆,那里有我遇见过的许多年轻人,他们总是感动我深深地祈祷:Bless you,my brother……Bless you,my br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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