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不太会复述他人职业和头衔的人，许多十几年的朋友，一旦有人问起有关他的职业，我就很茫然，除非他是纯粹做专业的，比如弹钢琴、或者弹棉花，这些我都能说清楚……因此，Peter出现好一阵子之后，我还是没弄清楚他是做什么，因为我当时要采访的爵士乐歌手和乐队都正没空，所以公关将Peter带来了，说爵士乐节是他弄的……他一身烟味，问我可否吸烟，难道我说不吗？我点头，他很开心地自己卷起烟来。说实话，他的穿着很像纯粹做专业的人，没有一点应酬的意思，长得像日本人，满口的粤语和英文，抽烟的同时又忙着开电脑给我看他的日程表，一时让人摸不着头绪……不过，当我抛出第一个问题，他的回答终于让我为之一振——

Peter

“所有大都会都该有自己的爵士乐节，挪威只有四百万不足的人口，他们却有24个爵士乐节……”

香港的国际爵士乐节不过是第二届，但是1987年从日本买过来的。城市是产生活力和生命的地方，也会不停地更新，JAZZ非常尊重和保留都市的传统，又有无比创新的激情，他跟所有音乐不一样，一百多年过去，很多音乐形式、风格消失了，但是爵士，还在。这就是为什么它既怀旧又时尚的原因，犹如红酒，有年份的魅力。

“你为何独独钟情于JAZZ？”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次，因为我喜欢收集爵士给不同生命的感动。

“很多音乐可剪辑，可改，但是JAZZ是‘那一刻’，它不是一个人的事，是很多人在‘那一刻’的事。”Peter只用了两句话让我明白他是一个进入爵士多深的人，他是做什么的，不再重要。

“亚洲人做JAZZ，你觉得有局限性吗？”因为我当天要采访的是韩国和日本的歌手和乐队。

“爵士没有国籍、没有偏见、现代人有一些不该有的评论让人产生很多错误，媒体常用很多错误的语言来解释……”Peter的话一阵之后就与自己的韩国歌手产生了有趣的对比，但是我认为他们的言辞并不矛盾、都没错。爵士的确没有国界，但是，我还是认为一个亚洲人，尤其是一个有亚洲生命体验的亚洲人很难将自己全然交出去，交给爵士乐，这是一个天生的局限，跟爵士的出生有关，出生就是一个与生俱来的局限，始终都在。

“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是爵士乐的专家，他一定是个骗子，要将所有的理论学回来，然后去打破它，这不可能……”Peter补充道。

是的，爱爵士乐的人，其实是舍不得言说的，即使说自己很爱爵士乐都唯恐不够资格。

“我认识一个乐手，他做了十多年JAZZ，但是他认为真正拥有过的‘那一刻’只有三次……”Peter又说。

“请你说一句话什么是JAZZ?”我问完就笑了，想起自己常常被问“请你用一句话说什么是时尚？”

“JAZZ  is die!”Peter说完就笑着再否定了，但是我似乎有点晓得他何以如是说，因为“那一刻”产生之后，意味着不可重复、等待超越。从这一点看， FASHION比JAZZ容易多了。

采访在圆方演荟广场露天咖啡座（2009年10月1日，香港爵士乐节）

创新，原本该是所有音乐的态度，但是，在这一点上，爵士是做得最好的，乐手永远都带着期待上台，但是他们永远不知道‘那一刻’什么时候会来，那需要和乐队的其他成员、以及台下的互动都达到完美的时候，演出的“压力”对一个爵士乐手来说，是最大的，因为那是他每一天的追求。

“什么是JAZZ最好的环境？”我问，刚刚有人过来问Peter,到底搬不搬？他们害怕下雨……晚上的演出在圆方演荟广场，露天。

“这里是不适合JAZZ的，换一个合适地方，五分钟可以让你流泪。地方要好，要有真正的钢琴，还要有好的观众。像坂本龙一绝对不适合去有一千人的地方演出。”Peter说。

爵士最初的演出时只有演出和观众，这样说看起来很废话，但是你想想为何萨冈会横越大西洋，开十多个小时的车，在纽约郊区一间无名的酒吧找到Bille Holiday，疯狂地跟着她、听她唱……你就会明白爵士乐最好的环境是什么了。JAZZ不是单方面的give，它是相互、是交流。现在的演出，包含了太多与音乐无关的环节、无关的东西，它们造成了音乐与观众的隔阂和距离！

“香港有最适合JAZZ的地方吗？”我问，并且顺便问了一个酒吧的名字，因为准备去那里听JAZZ。

“没有……那里，糟糕透了。上海倒有个好地方，但是上海的观众最嘈杂……还是国外的环境好。”Peter回答得很肯定，我感受到一点属于JAZZ的酸楚，因为我看到他的不遗余力。

“你如何评价Youn Sun Nah？”Youn Sun Nah是我一会儿要采访的韩国女歌手。

 “**！”由于我对文字的洁癖，就不复述Peter的脏话了，他接着说：“我听到她时，就想，**！这么好的声音，这三年赚不到钱了，但是得到的东西会更多。”

“推她需要三年吗？”我问。

“有些歌手三十年都没有推出去啊。”Peter说。

我无语，因为，一时间感触良多……但是，“beauty is in the eye of the beholder.”Peter最后这样说……

我和Peter没有结束语地告别，进入各自的“正事”。

愿上帝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