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还是放下那件最喜欢的卡其外套，换上了湖水蓝的大衣。先生已收拾停当，静静地站在一边。我发现，这几乎是他最隆重的装扮，浅蓝的衬衣里，是一条有着灰色印花的领巾，烟灰的马夹，藏青的外套，还配了一条灰蓝的羊绒围巾。

我唯一的装饰是一条古银链子。它几乎没有机会露面，而这一天，也等了很久。长长的链子，泛着时光古旧的色泽，下面的吊坠是一只矜持的天鹅，长长的脖颈是一条完美的S孤线，几乎连绒毛都纤毫毕现；轻轻掀开翅膀，里面是枚小小的怀表，原来时间就藏在这里。

这枚天鹅吊坠被我抚摸过很多遍，去一次就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温着，总觉得她是从祖母的首饰箱里遗落的，漂洋过海、辗转回寰……以致后来她身上似乎有了我的味道和手纹，但每次还是把她端然留在黑丝绒上。直到有一天，玛亚递给我一个盒子说：这是属于你的。

于是，戴着这枚天鹅，我走进《天鹅湖》。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第一次听到《天鹅湖》的，只是一次次地在心里感叹着：怎么可以这么美，这么美？从此，这个记号就留在了生命中。找到了所有能找到的碟，在听熟了二十九首曲子后，终于坐进大剧院。

那一刻，我还是被眼前的巨幅布景震住了。这就是我心目中《天鹅湖》的底色，这就是我想象了无数次的场景。整个色调都是那种极干净的青灰，一只白天鹅，两扇细密纤长的翅膀盖住全部的身体，满是忧伤。连忧伤都是那么的美。

白天鹅的第一次出场，就写满了忧伤。公主被魔咒变成天鹅的无奈，遇到王子时的惊悸，都在她的一垂首、一回眸间耸动，那震颤的双翅就像无声的叹息，每一次的抽搐都让人纠心的疼。尽管如此，白天鹅依然相信纯真的爱情可以破除魔咒；在得知王子与假公主订婚，一声悲鸣，飘然而去，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落泪……她宁愿选择死，但那挺立的双足告诉我们，美是不能妥协的，美是不打折扣的；美是纯洁，美是坚贞。

为了这份美，我们可以穿过人间烟火，给自己留一片湖水；为了这份美，我们可以锦衣夜行，在滚滚红尘中保持一份透明；只要美还在心里，只要美依然是我们追逐的方向……

最熟悉的小天鹅旋律响起，引起一阵小小的喧哗。欢快的乐声伴着轻盈的舞步，感觉整个舞台立刻明亮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是一份会心的喜悦。那是儿时的梦吗？还是少女时的期盼？是啊，有多少女孩因小天鹅而爱上芭蕾？又有多少女人因白天鹅而有个王子梦？

一百三十年过去了，童话依然是童话，可这浪漫抒情的音乐、干净利落的舞蹈在人们心里扎下了根，就像玛亚说的，“若是你在儿时看过《天鹅湖》，白天鹅的优美就会在你的一生里，不再离开。若你有一个女儿，就早早地带她去看《天鹅湖》吧，使她尽早拥有美的基因。”

我和先生的相遇，就源于《天鹅湖》、源于《天鹅之死》，源于柴科夫斯基、圣桑，源于Edith Piaf、Billie Holiday……每一次听古典音乐、看芭蕾，才是我们真正的节日，放下一切烦杂、郑重装扮，一起沉醉在那样的时光中……我们珍惜这样的机会，就像是一个守候、一次祈祷，让我们看清自己是否守住了内心的那份清洁，是否留住了那种纯真和美。

天鹅、白裙的圣洁，让我们可以暂时远离现实的尘埃；对芭蕾、音乐的热爱，让我们长久领略超越世俗的幸福。

《天鹅湖》是梦想，也是信仰，让我明白即使爱情失落了，坚强还在；尽管梦想破碎了，信仰还在。如果不相信，如果不坚持，美就真的不在了。

天亮了。远处的湖水升起一层层的薄雾，一道霞光划开薄雾。湖畔，王子和公主深情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