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尔·斯特里普在《走出非洲》影片中扮演凯伦·布里克森
凯伦·布里克森:《走出非洲》的原著作者
50克朗丹麦纸币上的凯伦·布里克森
这个女人:一朵烟花的绽放也会将她惊得一抖,可是却能够握住火把怒吼着与狮子搏斗;因为讨厌水晶酒杯上留下仆人的指纹,她要求仆人必须戴着白手套伺候,但是她竟然可以将睡袋放在篝火旁与黑肤的仆人一同在旷野中安眠,入睡前自己用手掌拍死睡袋旁沙土中爬来的昆虫;她爱慕贵族的头衔,却不顾身份双膝跪下,替微不足道的阶层发出求告……
在她跪下去的时候,你如果看到了她的优雅,你就真正了解了从容淡定超凡脱俗这些词里的真谛,包括优雅这个被泛滥多时被误解最深的姿势。用某类衣服某种语速某种生活状态来命名的优雅在这个跪下去的女人面前,显得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那么经不起推敲。我曾经说优雅其实是一种放弃,现在,还有谁比她放弃得更为多呢?当你太在意优雅的时候,你永远也得不到它,必须与优雅同行的是放弃优雅的勇气。正如:当你太过精致的时候,你只会是一套工整衣服的随从。
我不记得这是看《走出非洲》的第多少回了?我总是对人说:“你应该每年都看一遍,因为你的生命每年使得你懂得的、看到的都不会相同。”不过,我明白,不同生命的局限性,会屏蔽掉太多值得思索和值得咀嚼的。每年我都会发现许多从没与它相遇过的人,对好些人来说,遇到这个故事已经为时已晚。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奇怪地发现,我从最开始就没有将它列为爱情片,因为我发现它多次被列入爱情经典片之一,然而在我心里,它的震撼完全与爱情无关,这是有关一个女人自己的故事,生命的故事。
在影片开始的时候,凯伦与大多数女人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大多数女人更加虚荣和现实,她坦率地用自己的金钱交易了一桩婚姻,与一位身无分文的瑞典男爵。在婚礼还没举行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宣布自己是男爵夫人……每个时代都有女人最为渴慕的东西,在那个时代,头衔正是顶级奢侈品。等待她的未来是非洲和那不知所踪、连婚戒都没准备好的新郎,一个实在无法与贵族称号匹配的、无德也无品的男爵。这个谈不上丝毫称职的丈夫,哪怕稍微自爱一点都可以从竭尽全力的凯伦那里得到救赎,可惜,在婚姻眼看有了星星之火时还是被他带来的梅毒毁灭了。面对难以启齿的病症,痊愈后的凯伦清楚地陈明给自己的恋人,只一句话:“我得过梅毒。”不为自己作其他解释,甚至没有委屈。这时的她,生命已经蜕变了,她已经变成了蝴蝶。这只蝴蝶也会在很少的时候露出小女人的抓狂和威逼,但是她已经完全从大多数女人中蜕变了出来,只要上帝准许,她就可以收获一切。于是,她有了爱情、有了收成、有了对非洲最浪漫的记忆,以及真正的人生……在影片结尾的时候,你会发现,凯伦比一个真正的贵族应有的高尚要多出太多,那个买来头衔不仅是她配得的,实在是还很配不起她。
凯伦的优雅其实正是从命运的混乱和土地的荒芜中生长起来的。在此之前,她生命中最为优雅的只是她的语言,当她开口编造故事的时候,没有人能够不为她着迷……闪烁的烛光、奇异的思路、溪水一样的潺潺表述……随时编一个故事的开头给她,凯伦就会紧接着娓娓道来。这个属于心灵的天赋,同时也使得她运用到自己的人生——将一个糟糕的开始谱写出自己的丰盛。
丹尼斯对凯伦说:“给我讲个故事吧。”
罗伯特·雷德福出演丹尼斯一角时已经48岁,梅丽尔·斯特里普当时36岁。
在影片里,我们只看到了凯伦与爱人的缠绵美景,却看不到无尽的寂寞光阴里她的充实与克制,我们只看到了一袋又一袋的咖啡豆,却看不到她亲力亲为地劳作辛苦……一个故事的魅力不是它被拍摄出来的一切,而是不会被拍摄出来的那一切,是没有被拍摄出来的一切成就了这个故事的分量,使得我一遍又一遍地重温,因为我总是在镜头里寻找镜头之外的凯伦。
从前,每当看到凯伦永别非洲,我都难受,因为她连带来的狗都没有了。今天,我却看到她带走了很多很多,我感受到上帝将要给她的丰盛的赏赐……那些财富将使她不再是生命的过客。数不清的生命来过,然后永远地离去,只有极少数的生命来了就永远活着,凯伦做到了。如果你热爱活着,那么追求永生当是活着的真正意义。
凯伦回到丹麦之后,用六年的时间写成自传小说《我的非洲庄园》,那是1937年,凯伦52岁。1954年海明威在诺贝尔文学奖的致词中说:“这个奖应该给凯伦·布里克森……”他们是老朋友了,凯伦的恋人丹尼斯,以自己的不羁人生观影响过海明威、还影响过温莎公爵和罗斯福的儿子……1957年,凯伦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正式提名,对彼时已经享誉欧美的凯伦来说,没有最终获得诺贝尔奖的可笑原因竟然是评委中的瑞典人提出:“已经有四位斯堪的纳维亚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了……”看来,瑞典人总是给凯伦带来终生遗憾,首先使得她不孕,然后使得她错失诺奖,但是,有什么关系,凯伦庄园至今犹在,命运控制之下的人的精神要素的最终胜利正是凯伦·布里克森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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