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诚实地待人，真不容易。也努力保持被设计者的诚实，所以，我既要热忱推荐我的设计，又要尊重被设计者的接受度，若两者不能结合，我会放弃自己的意见，至少让后者保持诚实。一个人的模样应该诚实，诚实而平凡总比精彩而滑稽好。人要是心里不明白，衣服就没有生命力。

不少人都告诉我，所有被设计者中Angle是她们认为最具突破性的案例，她们都希望自己能被塑造得那么成功。我微笑着聆听，真想诚实地告诉她们：“不可能，除非你们都像她那么顺服，从心里谦卑地认同自己的无知和专业的指导。”我记得非常清楚，在导购的第一个钟头，Angle毫不犹豫地为我帮她选购的包刷下十五万。不是因为她刷下的数目大，而是因为她的懂得领受，当我对她说：“……当然，你可以再考虑。”她温柔地说：“我相信你的眼光，我不想错过你的设计。”太多人只想把设计师当成设计助理，让自己当设计师。我拒绝给还没有做好准备的人做设计，不管你的信用卡镶了几颗钻。这种驯服也必须体现在对待平价的物品上，有福的被设计者对待我找到的昂贵和平价都会欣然接受，那份欣喜会使得我们之间达成一种愉悦的默契，有时候，友谊就这样神秘地诞生的，这真是一个美好的事业。

当然，也有很短暂的痛苦，比如，我十分得意地将Yves Saint Laurent的MUSE TWO黑色哑光牛皮包交到客人手里，但是却被拒绝了，而且直白地说：“我实在看不出它好在哪里。”“亲爱的，这正是它的好处！你可以用它搭配我给你挑选的很多衣服，而且能在你的三个生活场景中流通……”她的回答很坚定：“我不理解。我不喜欢。”是的，她不理解为何设计师给她找一个这么普通的包。没有挂一把锁，没有LOGO，没有光泽……就是不接受。我很想对她说：“你知道吗——《欲望都市》续集中carrie走进超级头等舱时拿的正是这款包，kate moss裸身穿jacket时拎的也是这款包，kate moss的闺蜜跟她在海滩上玩时，也挎了这款包，我之所以不给你选择鳄鱼皮、蜥蜴皮、彩色、漆皮的，是因为哑光黑色牛皮其实才是这款设计最极致的表现，并且它会显示出你腹中的墨水……在巴黎，这款包耍个花样就要一万多，现在香港还不到一万……”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我不能用虚荣的理由来说服她，我要她接受的不是虚荣，而是一个最好的她。我的痛苦就是，我看到了一个人最好的模样，而她视而不见。失之交臂，是人常常需要付出的代价，人的一生为骄傲付出的代价总是最高的。我笑着接受拒绝，哈利路亚，至少使我收获好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