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十点半,我在梅林教堂被人一把抓住。确切地说,我并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双手是如何准确地跑到了另一个人的双手之中时,就已经像对方一样发出了重逢的欢声——“是您呀是您呀,好久未见啦……”是我同事Rae的母亲,从江西来深圳过春节之后准备留下安享晚年了。阿姨是位老妇科大夫,她有力的双手证明她曾身经百战,而且没有立即松开的意思,我只好乖乖地被她握住。“我问你,”她说,我表示洗耳恭听:“您请说。”她很严肃地说:“我家Rae每天早上在喝油,她说是学你,你真的在喝油吗?你喝了感觉怎样?”“我我我……”我语塞,我习惯认真思索之后回答问题,“还好,没有任何不适。”我诚实地答曰。“我不同意你们的做法,这是脂肪过剩的时代,怎么可以增加脂肪呢?!油怎么可以喝呢?”老大夫发出权威的质问,由于我的双手还在她亲热的交握当中,我的辩解就必须配合这种亲密无间的姿势,所以我无力而又温柔地解释道:“我们喝的是最好的山茶油,不饱和脂肪酸可以消解多余的饱和脂肪,可以排出从前不知什么时候喝进去的地沟油,还能使熬夜产生的不良……”没等我说完,老大夫将我的手握得更紧,说:“我不同意,这是不对的,油怎么能喝呢?现在大家的身体已经油过多,肯定不能喝油。”我不由得对我的同事Rae何以总有不容反驳的说话方式恍然大悟……我旋即做出明智的选择:“阿姨,我会重新考虑,好好想想您的话。”我的双手终于重新归我自己所有。
我真希望Rae的母亲每天早上出现在我的客厅,斩钉截铁地制止我喝油,尽管我把早上喝上好的山茶油当成恩典,但我真怀念我的早餐茶。为要更健康,我的早餐茶已经消失甚久。由于想获得家人支持,我每次都以平静的表情和感恩的姿态喝下早上那一口冷油,一开始带着好奇和探索,品出满嘴的清香,真是好油,慢慢地,变成执着的任务。我从十几岁开始就追求各种健康饮食,二十多岁已经熟读《维他命圣典》,所以我的饮食会随着健康知识的更新而更新,但是却无家人跟随我早餐的变革。儿子回家时仍旧坚持要吃两个半熟荷包蛋,毫不理会鸡蛋里已被披露的危险,对于我精心配制的蔬果汁表示出极度的深恶痛绝;先生只在有牛角包时吃早餐;父亲说早上吃泡饭最舒服……所以我孤独地喝油,然后吃淡然无味的银耳和蛋白粉,外加一勺淡然无味的亚麻籽粉。因为健康顾问说我甜食过多,而水专家更指出茶会使身体缺水。但是,无论如何,我希望有更高端的权威证明清晨的喜乐比健康早餐更为重要。坦白说:玛德莲娜蛋糕和红茶给我的快乐是茶油和蛋白粉无法给予的,我越来越分不清它们中哪一个才是恩典。
褐红色的茶,飘出斯里兰卡阳光的清新,多少雨水润泽之后,它们生长、成熟、带着他乡的微风来到我的茶杯中……早晨干燥的喉咙、迟缓的眼神和停顿的情感都会因为第一口滚热的早餐茶消失,第一口热茶使我找回自己,发自内心地感恩手中的恩典。上帝啊我知我实在不配,但你的怜悯每天都是新鲜的,感谢你赐予我的健康,使我可以喝早餐茶……喝完茶,我喝了一大勺山茶油。
(注:此文原载于《深圳特区报》4月18日“人文天地·前海”c3版
http://sztqb.sznews.com/html/2013-04/18/content_244836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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