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赛珍珠
赛珍珠是越长越美的女作家,很稀有。到晚年时,她的相貌可以用雍容华美来形容,较之年轻时节,美得坚固而惊人。
赛珍珠的故居在帕克镇,原来占地520英亩的赛珍珠农庄,现在只剩下82英亩,为了维持农庄和收养孤儿的事工,也因赛珍珠去世后,农庄就不再真正务农了。碧绿的农庄像胭脂一样抹在赛珍珠的脸上,使她拥有从容的笑意,阔广的眼神,她每天都和收养的亚裔孤儿们一起生活,正如她年轻时提倡的——信仰要落到实际之处,她的眼睛到最后都深远清亮。
我忘了问赛珍珠是否坚持中国饮食,因为她和许多西方女人不一样,年老之后没有松弛垂软的皱纹。她肌肤紧致,脸颊与颈项之间界限清晰,女性气质与母性气质的比例恰当,使她保有不衰的魅力。她是个有爱情的女人,在农庄里的新生活是幸福的。
现在赛珍珠的故居变成了博物馆,我去的那天她的房间不对外开放。我对管理人员说:“我很爱珍珠,我从中国来,很想看她的故居。”于是一位穿浅蓝色牛仔衬衣配长裙的女士走出来,说可以为我讲解。她是赛珍珠博物馆的馆长,她仔细讲解建筑物内每一处整修的时间和原因,以及当时赛珍珠的想法和如何坚持陈列为赛珍珠在世时的那样……馆长还特别体贴地提醒我应该在故居门外的小池塘前留影纪念,因为正是那个小池塘使赛珍珠决心定居下来,说很像中国镇江,赛珍珠曾对全世界说镇江是她的老家。馆长最令人欣赏的,是她对赛珍珠一生的婚姻与爱情,只用了极有教养的寥寥数语,就顺笔带过,她的亲和仁慈在那一刻显出特有的高贵,让我嗅出她气息中也有了赛珍珠的精神特质。
赛珍珠带了不少中国装饰品回美国,茶壶、屏风、座钟、画、刺绣、椅子,她还设计了一款上装,叫珍珠外套,是模仿上个世纪初中国农妇穿的短款斜襟旗袍,下摆宽成伞状,原本是为方便劳动,但也很适合年老女性的体型。
赛珍珠的一生足享了富足和荣耀,也饱受了孤立失落和误读,就那个时代来说,她纯粹勇敢的天性实在是够现代派,作为宣教士的后代,她因为厌恶宗教的虚伪提倡信仰的真实而被投诉她的神学课不符合标准……我特别想抚摸一下赛珍珠的打字机,就是那台写过《大地》的打字机。但是,馆长每到一个房间就说这里不能拍照也不能触碰。所以,你猜我摸到没有。
我站在赛珍珠的墓前,好像来过一样地熟悉,我曾想象要站在那里对她说话。她的墓碑上只有赛珍珠三个中国字,她自己写的。墓地有一丛竹子,因为干燥,竹子不能很青翠。我感到什么也说不出来,赛珍珠不在那里。
在天堂,如果看见一位穿旗袍的美国女人,那就是她。
(注:此文原载于《深圳特区报》8月22日“人文天地·前海”B3版
http://sztqb.sznews.com/html/2013-08/22/content_2596519.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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